丢失的儿子:曹佳富
川西坝子,平坦如砥,岷江的支流南河从邛崃市牟礼镇静静流过。这里是秦纪芬的老家。
1988年农历9月19日,秦纪芬与丈夫曹建明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不料,因为发烧引起肺炎,出生仅80日,儿子就夭折了。
一年之后,1989年农历9月初5,秦纪芬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仍是儿子,取名曹洪福。
曹建明14岁时死了父亲,母亲改嫁到河北保定农村。曹洪福半岁时,两口子带着孩子也去了保定。
由于没采取节育措施,在保定期间,秦纪芬又怀上了孩子。
据她向新快报记者回忆,邛崃当地人多地少,争地矛盾突出,她家3口人仅有田1亩7分1厘,地1分。丈夫的继父也认为不宜再生。
在做引产手术时,却发生了意外:秦纪芬本已躺到床上,但听到医生拿器具进来,她“感到害怕”,就从手术室逃跑了。
这样,1991年农历2月21日,秦纪芬又生下了儿子曹佳富。“一苗露水一苗草,娘吃啥儿吃啥。”抱着孩子,那时的她这样安慰自己。
那年夏天,儿子曹佳富快半岁时,曹建明夫妇抱着他回到了四川老家。
就是在四川老家,秦纪芬的孩子曹佳富被镇政府工作人员李某忠抱走了,而且此后就再没见着。
在孩子被抱走的5天后,牟礼镇赶集,秦纪芬在一辆公共汽车上看到李某忠,就叫停汽车,上车去找他要儿子。李某忠拒绝告诉,被秦纪芬抓住手,咬出了血。而拥挤的车上,乘客们见秦纪芬如此发狂,将她赶下了车。
曹建明夫妇从此再没见过儿子曹佳富。只是在一个多月后听人说起,儿子没被抱走多远,就在牟礼镇,已经被别的家庭收养了,让他们不用担心。
收养的儿子:蒋晓天
牟礼镇公立卫生院医生蒋学文和镇小学教师汪家琳组成的家庭没有小孩。1991年,他们收养了一个男婴。孩子是镇政府的熟人抱给他们的,孩子的入户,也由镇政府提供了全套手续。夫妻俩给孩子取名蒋晓天。
汪家琳老师的一位女同事兼邻居告诉新快报记者,蒋晓天小时候身体孱弱,经常生病,而且非常调皮,学习成绩也不好。
汪家琳向新快报记者印证了同事的上述说法。“也许是蒋晓天怀着的时候和生下来以后的营养跟不上,身体确实不好。我们为了他的成长和学习,操了很多很多的心。”
让汪家琳印象最深的是蒋晓天有一次患上了紫癜。这个病在四邻八乡都没有,县(现为市)医院的医生都没见过;还是一位去省医院进修过的医生指出来是什么病,然后她带着孩子去成都医治。
几年前,蒋晓天又患上了多动症,眼睛不停眨巴,学习注意力难以集中。汪家琳又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还邮购了数万元的药物,终于使病症得以缓解。
蒋晓天没考上高中,养父母花钱让他继续读;蒋晓天去年高考没考上,蒋学文夫妇让他复读。汪家琳向新快报记者承认:即便是在复读一年之后,20岁的儿子今年仍然考得很不好,夫妻俩一度让他去往绵阳一所高校读预科班。上月,汪家琳又想办法让他进了成都的一所民办高校。
“我们把蒋晓天带得有些娇惯了。”汪家琳说,“因为他是我们的养子,反而不太好管。主要是害怕别人说闲话,说我们对孩子不好。”
那么,蒋晓天知不知道自己不是爹妈的亲生儿子?又是何时知道的?
据汪家琳称,家里本来一直没打算告诉他,怕他知道后无法适应,出现心理问题,但在他初二还是初三的时候(具体哪个年级她忘记了),由于实在是太过逆反,极不听话,孩子的奶奶就提出来告诉他身份,打击他一下,让他嚣张不起来。
在各种办法用尽的情况下,汪家琳使出了这一招。不过,令她想不到的是:儿子对此却毫不在意。
“一点效果也没有。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他了。”汪家琳对新快报记者说,只是随着年龄渐长,儿子变得更加懂事了。“读书不行,我们也不太多指望了;学会做人就好。这样在社会上好立足。”
曹佳富=蒋晓天?
农民曹建明夫妇轮流外出打工,挣钱养家。秦纪芬先后到成都九眼桥给废旧回收厂煮饭、到新津县城一家餐馆帮厨;曹建明后来去了西藏做建筑工。夫妻俩关系越来越疏远。
2008年举世震惊的汶川大地震以后,秦纪芬甚至换了手机号,主动中断了与丈夫的联系。
但这些年,秦纪芬从未断过寻找被抱走儿子的想法。“我一直想找,但‘手长衣袖短’,首先得考虑自己糊口。”她打工时尽管工资很低,也想方设法节省一些钱,存起来,准备作为自己找孩子的开支。“我想着总有一天要找到自己的娃娃。”
2009年初,她利用到天津照顾摔伤的弟弟之机会,去往北京,到国家信访局和北京妇女维权中心寻求帮助。
2009年8月初,这位成都神仙树一家汽修厂的煮饭工,利用工余间歇前往成都市信访部门,要求找回儿子。
几天后的8月8日,邛崃市牟礼镇政府人员到成都,找到了秦纪芬。
“他们说给我3万块钱,让我不要找娃娃了。”秦纪芬说,自己不愿意,让对方告诉孩子到底在哪里,对方却坚决不说,称“你去告我们都可以”。
秦纪芬果然告了。2010年1月,在成都东光小区一八旬老人家做保姆的秦纪芬,掏500元聘请一位民间代理人,将牟礼镇政府告上法庭,要求返还小孩和赔偿经济损失。
法院显然没有审理过这样要求政府返还孩子的案件。邛崃市法院和成都市中院先后出具裁定,以“不属民事诉讼受案范围”,驳回了秦纪芬的起诉。
不过,在秦纪芬的执着要求下,牟礼镇政府终于同意她跟孩子的养母见面。
2010年5月,牟礼镇春燕幼儿园,在副镇长王芳等人的陪同下,镇小学老师汪家琳跟秦纪芬见面。汪家琳称孩子在她家养着,现在叫蒋晓天,告知了孩子的生活情况,并带给秦纪芬一张塑封的、拍摄于1997年4月16日的孩子照片。那时的孩子6岁多,站在一堆钟乳石面前,两手神气地比划着。
汪家琳以孩子正要高考,不宜打扰,婉拒了秦纪芬要与孩子见面的要求。
想见儿子的念头,在秦纪芬心中却愈发强烈。这位母亲不断向镇政府提出:要找合适的时机跟儿子见面。
今年6月16日,蒋晓天的第二次高考后,副镇长王芳等人和汪家琳母子在镇上红光大桥旁的社区办里,跟秦纪芬见了面。汪家琳见了秦纪芬后就到校上课去了,把儿子托付给两位干部,让秦纪芬和儿子随便谈。
“你晓得今天来干啥不?”“你晓得我是你妈不?”……
秦纪芬感觉跟蒋晓天的话说不完。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秦纪芬还留了蒋晓天的手机号。
据秦纪芬向新快报记者回忆,蒋晓天跟大儿子曹洪福“挂相”,但脸面不是很像。她怀疑“是不是年份久了长变了?”又担心是不是政府为了哄她,随便找了个孩子。
7月,她打电话给蒋晓天,提出要做一个亲子鉴定。此后,蒋晓天的电话却再也打不通了,变为空号。
汪家琳在接受新快报采访时,称是她给儿子换了号码,儿子给她讲了秦纪芬提出亲子鉴定的事情。“晓天就是她的儿子。我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她要看儿子,我也给她看了。”
“实际上以后晓天要孝顺她,我们也不会反对。因为我们家经济还宽裕,两个人都会有退休金,不靠晓天养老。”汪家琳说,认不认,主动权在她儿子。
不过,汪家琳谢绝了记者跟蒋晓天交流。她既不提供学校名称,也不提供其电话。她称,秦纪芬其实不是今年才第一次见到儿子,“她撒了谎。孩子才几岁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还经常来我们家门外坐着,看孩子。”
对汪家琳的说法,秦纪芬予以否认。“我肯定没有去过汪家琳家。人家是有钱的,我是没钱的;即使见了面,我也不敢认。”
秦纪芬再次强调要进行DNA鉴定,才能确认蒋晓天是否其子。“我这样做只是为了确认我有一个儿子活在这个世上。只要知道他是我的儿子,就足够了。我的生老病死都不用他来安排。我只希望他能干一番事业